清晨的陽光斜斜地穿過紗簾,在木地板上織出細(xì)碎的光斑。我推開窗,風(fēng)裹著玉蘭的香氣涌進(jìn)來,混著樓下早點鋪的豆?jié){香,在鼻尖輕輕打了個轉(zhuǎn)兒。窗欞上懸著的風(fēng)鈴“?!钡仨懥艘宦?,驚得檐角那只灰雀撲棱棱飛走,翅膀拍碎了半片云。
這扇窗,是我的取景框。
一、窗里的四季
春天時,窗外的梧桐抽新芽,嫩得能掐出水來。我常在晨起時支起窗,看對面樓頂?shù)镍澴尤豪@著煙囪盤旋,翅膀掠過新發(fā)的柳梢,抖落一串清亮的哨音。樓下阿婆的月季攀著鐵柵欄瘋長,粉的、紅的、白的,像打翻了的胭脂盒,把整面墻染得熱熱鬧鬧。
夏天喜傍晚。蟬鳴織成一張網(wǎng),兜住西沉的落日。我泡一壺冷泡茶,看天色從橘紅漸變成靛藍(lán),后墜下一兩顆星子。偶爾有穿白衫的少年騎著單車掠過,車鈴“叮鈴”一聲,驚得晚風(fēng)都亂了腳步。
秋天是窗框里的油畫。銀杏葉黃得透亮,風(fēng)一吹,便簌簌地落,鋪了滿地碎金。我撿幾片夾在書里,翻開時總能聞到陽光曬過的草木香。妙是雨天,雨絲斜斜地劃過窗玻璃,把遠(yuǎn)處的樓宇洇成水墨,連對面陽臺晾的藍(lán)布衫都成了畫中一景。
冬天則愛窩在窗邊。暖氣烘得人發(fā)懶,我捧著熱茶看雪。起初是細(xì)碎的鹽粒子,后來變成鵝毛,紛紛揚(yáng)揚(yáng)地蓋住整個世界。樓下賣糖炒栗子的老伯支起紅棚子,蒸汽混著栗子香飄上來,暖融融地裹住窗臺。
二、茶中的浮生
茶是窗景的注腳。
晨起喝茉莉花茶。滾水沖下去,干癟的花苞突然活了,在青瓷碗里舒展、旋轉(zhuǎn),像一群穿著白紗裙的舞者。茶湯是淡金的,抿一口,花香混著晨露的清冽,把睡意都沖散了。
午后宜普洱。深褐色的茶餅掰開時,能聽見“咔嚓”一聲脆響,像是掰開了時光的封印。茶湯紅得透亮,入口先苦后甜,像極了生活——哪有什么一帆風(fēng)順,不過是苦后藏著的那絲甜,讓人甘愿再嘗一遍。
傍晚愛鳳凰單樅。炭火煨著泥爐,茶香在屋里漫開,混著窗外的桂花香,竟分不清是茶在醉人,還是風(fēng)在撩人。這時候總想起祖父,他總說“茶要慢慢品,日子要慢慢過”,如今才懂,這“慢”里藏著多少智慧。
三、夢與現(xiàn)實的交織
有天夜里下雨,我伏在窗邊寫稿。雨滴打在遮雨棚上,“啪嗒啪嗒”像在敲鼓。茶涼了,我起身去添水,回頭時瞥見玻璃上的倒影——臺燈的光暈里,我的影子與窗外的樹影重疊,竟像幅水墨畫。
那一刻忽然懂了:所謂“享生活”,不過是把心沉下來,像茶在水中舒展那樣,去擁抱每一寸光陰。窗外的景在變,茶里的味在變,可坐在窗邊喝茶的人,若能守住心里的那片寧靜,便處處是景,時時是夢。
如今我常想,若有一天搬了家,這扇窗、這壺茶、這些夢,會不會也成了別人眼里的風(fēng)景?大概會的。因為生活的美,從來不在遠(yuǎn)方,而在我們凝視世界的目光里——一窗一景,是天地寫給我們的情書;一茶一夢,是我們回給歲月的詩行。
風(fēng)又起了,風(fēng)鈴“?!钡仨懥艘宦?。我端起茶杯,看熱氣裊裊升騰,在玻璃上暈開一片朦朧。窗外,玉蘭的花苞又鼓了些,想來過不了幾日,又要開出一樹雪白了。
(AM 8:00-12:00 PM 14:00-18:00)